作者 : 畫家史忠貴 教授
1993年,我應邀參展廣州首屆中國藝術博覽會,國內知名畫家悉數到場,好不熱鬧。閒暇之餘,我和朋友海闊天空的聊天,此人,乃當時國內非常少有的,敢於辭去公職,靠畫畫養活自己的畫家。在當時參展的畫家之中,就造詣而言算是上乘高手了,仰慕其作品之人大有人在。但在我與他交談彼此繪畫與創作心得時,他卻隱隱流露出莫名的苦惱:為了尋求繪畫的新突破,他專程去過西藏,尋找新的創作靈感。
為了能直接體驗視角與情感的衝擊,他特意選擇徒步和乘長途汽車的方式,從成都出發,沿川藏線一直走到了中國與尼泊爾的交界處。經過兩個月時間的寫生、體驗後,回到成都,帶回來上千幅草圖,但據他講,此時他坐在自己的畫室裡,反而覺得不知應該如何下筆了……。
史忠貴藏北山水畫系列。
當時,我聽了他的這番感嘆以後,感到非常的疑惑,但也一時無解,因為之前我沒有到過西藏。
一年之後,我尋機進入雪域高原,希望書從疑處翻成語,很快就有些許異樣的感覺。這可能首先得益於,我對哲學和古典文學的熱愛,和從祖母那裡傳承而來的宗教情懷。人在高原,頭重腳輕、思維緩慢,反而會產生許多美好的錯位,或許,那正是上天留給藝術家難得的機緣。
史忠貴藏北山水畫系列
雪線之下抬望眼,籠罩於白山黑水間神秘的氛圍,似乎總是映射著靈魂的靜謐和理性的愴然;
山巒並不見高聳,呈現出一道道弧線,卻猶如隆起的脊梁結實而巍然;
紅土、寺廟,色調趨暖,但也夠凝重,恰似曠古未聞的沉吟,越凝重越是異樣的燦爛;
夕陽西下,天邊留下一抹殷紅遙遙的注目,就像芸芸眾生在虔誠的渴望涅槃,沒有悲傷只有莊嚴;
念青唐古拉大地的基調是灰、赭、綠,背光處雖然幽暗,但它們的沉穩與持重,卻是高原的本色,與白山、黑水、犛牛、枯枝總是若既若離,是那樣祥和、依戀。好似無字的天書,字字蘊佛理,處處可參禪……。
史忠貴藏被山水畫系列。
原野上,不斷有叩首長跪朝聖的人們,僅持一句佛號就能獨行千里,不懼毀譽、不畏艱險,真的令人震驚。他們莫非早有所悟?面對時間與空間的轉換;面對物慾和貧瘠的糾纏;面對太多的失落與掙扎的感嘆……,還能如此淡定的用自己的靈與肉,守望人類這片即將失落的精神家園!面對此情此景,任何聲嘶力竭的說教,無疑都顯得虛偽、汗顏。
史忠貴藏北山水畫系列
無垠的天唱,把我的注目引向永無窮盡的轉經;永無停歇的叩首;永遠飄飛的經幡……。似醉非醉,似夢非夢。當我靜靜地躺在藏北高原廣袤的草地上,兩眼直瞪瞪地望著神秘莫測的天穹時,突然幾張稚嫩木訥的笑臉湊在我的眼前,牧童的嘻戲純真無邪,有如真氣灌頂,讓我眼前一亮,猛然間好像一股清泉,注入了乾涸的心田,靈感就像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我的發現:“ 看似平原,其實這正是真正的高山,貌似高山的,或許那隻是峽谷裡的山巒;大海不爭,是因為它有納百川於胸懷的氣度;高原無言,是因為它有群山墊底,自己本身就是地球之巔”。或許這正是我那位朋友藝術失語的原因所在……。
史忠貴藏北山水畫系列。
藝術家,如果不參破這層玄機,就很難與天地獨往來,通達化自然。回歸自性的頓悟,很快開啟了我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內求化自然的繪畫之路……。
其實,這一道坎一經邁過,我的西部山水繪畫裡大量的弧線構圖,在哲學精神的燭照下,很自然的就出來了;亮麗純淨的血紅色、晶瑩剔透的寶石藍、凝重素樸的生褐色、以及黑白明快的水墨運用,也就活脫脫水到渠成了。當然巴黎藝術聖殿的大門,就在沒有任何權威、體制助陣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為我打開了。
我從哪裡來?將到哪裡去?
為了尋找文明,我們曾經出走;
為了繁衍生存,我們掠奪不休;
為了人性的虛榮,我們不惜把謊言視作真理;
為了我們的良心不再流浪,我們必須覺悟與自救……。
心領神會、明心見性、心心相印,即是妙法。書從疑處翻成語,畫到純真自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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