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畫家史忠貴 教授

真正的藝術,是一種面對自我靈魂的精神吟唱。如同泰戈爾所說:世界用痛苦與我接吻,卻要以歌聲作報酬的精神禮讚!要心甘情願地做這等“傻”事,凡人特別是凡人中的精明人是無法理解的,除非他已被神靈點化……。

多年以前我在巴黎辦畫展,儘管很忙還是擠出時間專程到梵高最後離開人世的那個客棧,虔誠的去瞻仰這位曠世的不幸又萬幸的被神靈點化了的繪畫前輩。

那是初夏的一個午後,湛藍的天空中偶爾飄蕩著幾縷白雲,太陽灼烤下的麥田明晃晃、金燦燦的,彷彿此時自己就走在梵高的畫中…… 當我小心翼翼的穿過廳堂,順著窄窄的木樓梯拾級而上,來到閣樓上昏暗而沒有窗戶的那間房門口,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這是梵高曾經住過的,直覺告訴我梵高依然坐在那張椅子上畫畫…… 當我讀到梵高在臨死前最後幾天寫給親人的幾封信裡所透露的心景,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是在瞻仰而是在觸摸這空氣中成就梵高的藝術神靈。


梵高:向日葵(圖片來源於網絡)

那是死神慢慢接近他的最後幾天,本來他是拿著弟弟的介紹信來巴黎郊外這個叫奧維爾的小鎮找嘉歇醫生治病的,但是他卻像遊子回到了久別重逢的故居,身體實實在在地依偎在了好似母親溫馨且附著體溫的懷抱,這裡的一切彷彿一下子就讓他將一切苦難拋向了九霄。他盡情地吸吮著……畫畫的手根本就停不下來,七十天裡,居然有八十幅油畫和六十四幅素描作品誕生,終於,手抖得已經握不住筆了,但是他的大腦還在不停地轉動…… 儘管世俗的冷漠與自身的窮困時時在煎熬著他的身體,但他的精神彷彿已被神靈洗禮是那樣絕對的光明……。


陳子莊(1913-1976) 春山夕照(圖片來源於網絡)

我們四川的一位繪畫前輩與梵高也頗有些相似。一個能在人人都爭先恐後貼近主流意識的年代,和人人都因各種原因不得不獻媚或順從的歲月,他卻可以淡漠貧困與孤獨去悉心呵護自己內心的聖潔,去親近自己靈魂深處的真實,正是因為這些的與眾不同,才有他筆下的那山、那水、那些鄉野的曠達與邊城似的寧靜。有那些日後能夠點亮人們心靈的筆痕墨跡。儘管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國內還有許多所謂權威、專家根本就看不上他, 最終還是沒有影響他的藝術的光芒照亮世人。因為他的藝術精神早已超凡脫俗接近了神靈……。

“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這是《易經》繫辭的文字。陳子莊先生將其譽為中國美學的最高概括。在那個是非顛倒,人鬼混淆的年代,他居然敢說:“神,不是迷信。雖無形無質,但又發揮作用曰神。神支配法則。好畫好詩是神在支配,是神與人的感情起共鳴產生的…… 人之第一念(不假思索)是神”。能夠開宗明義擲地有聲將神與藝術聯繫在一起,這絕不可能是一時的衝動和譁眾取寵,而是他已經參破了某種禪機,獲得了無形世界精神燭照的澄明。

三十年前我讀到他的藝術主張《石壺論畫要語》時不覺得有多大的感悟,但是經過我三十年足跡世界的藝術實踐和古典文學、國學、易經等的修養日漸厚實,特別是近年來細心研讀國際靈學專家向立綱先生所著近五百萬字的靈學叢書《活靈活現》系列所揭示的天、地、人三界,有形與無形世界的運作真相後,我才有可能慢慢觸摸到附著在這位藝術前輩身上神靈的呼吸。

因為很多年前他的靈性的覺悟早就明了了有形世界與無形存在的事實,所以他不僅唯物,還善於唯心;不僅看重物質同時也重視精神。所以他的作品能夠透徹規律、超越時空化為永恆。以下事實足以佐證:據他自己描述,他和友人一塊兒出去寫生,別人直嚷嚷沒有什麼可畫的,他卻能滿眼皆精靈,處處覓禪機。並告訴同行朋友:“其實畫材遍地均有,在於發現而已,能發現,不必去名山大川。要能於平凡中發現至精、至善、至美者。”


照片:史忠貴抽象油畫系列

以上他所揭示的真知,其實也被我的藝術實踐所證實: 我多年來許多神奇的構思、構圖、色彩傾訴,說實話根本就不是來自什麼名山大川,那就是我在“盡虛空、遍法界、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 這些佛學真經裡覓得的智慧。

因為“法身”就是自己;“般若”就是智慧,藝術家一旦參破了天地間無形與有形之間的這層玄機,就可以破障開竅遨遊天宇。隨手撕下天邊一片晚霞,只要你有足夠的悟性,它就是芸芸眾生渴望涅槃殷紅的赤誠;青藏高原,被無數人琢磨、想起,卻被一個從未到過高原的作曲家賦予了永恆的旋律……。


照片:史忠貴抽象油畫系列

在我的創作中,往往就是從一堆沙礫、一枚頑石、一塊被丟棄的木屑、甚至一片腐爛的白菜葉中也能得到靈感。一個藝術家只知道唯物主義,不了解唯心意識;只看見眼前的二畝三分地,不明白無形世界的無限奧秘;只知道無休止的尋找是硬道理,而不明白有意的放棄也可能獲得更高層次的自然贈予…… 那麼,他的眼界會相當有限,甚至沒有多大出息。

真正的大師無需桂冠裝點,更用不著財富堆砌,因為他們的智慧與藝術能超凡脫俗接近神靈,世人自然會將他們和他們的作品永遠的留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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