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功能醫學與一般科 許醫師
軌跡
想像現在有一艘船,準備從台灣高雄市出發,目標是香港,一切就緒採取最近的直線航道,地圖計算距離大約630公里,理想狀態之下,直線是最近的距離。決定啟航,然而掌舵的老大並沒有注意到羅盤上的角度相差了一度,或許以一圈三百六十度來看,那區區一度不算什麼,也或許沒發覺這些許的偏差,繼續直直航行。航行了630公里之後,應該到香港了吧!為什麼看不見目的地呢?
這是個航道軌跡的例子,經過簡化成直線的例子比較容易理解,事實上不太可能能以直線航行(至少地球不是平的),船隻航行會有風浪海流的影響,開著船是一種動態的調整,隨時應付著各種狀況來調整以免偏離航道,就算是偏離了航道,也要修正回來,確保可以航行到達目的地。
生命的軌跡與平衡
來看看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身體隨時都處在應付外來和內在變動,隨即做出反應,機動的調整著,有時荷爾蒙少分泌一些,有時熱量要多燃燒一點,某些時候心臟要跳快些,有時候腸胃就該少蠕動。就血壓來說,這次量血壓的數值,和再量一次血壓的數值並不會一樣,因為內在和外在環境一直在變,身體做出來的反應就不盡相同,這是機動的動態調整,反過來說,血壓怎麼量數值都一樣的話,要不是血壓計有問題,就是身體有問題。讓我們把時間尺度拉長一點來看,每年每年的血壓數值來比對,血壓的變化就會明顯呈現出來,血壓逐步墊高的結果不難看出來結果將會是高血壓,難的是這個趨勢出現的早期並不容易察覺,就像掌舵老大,並不見得在意些微的一度差距,航道偏離起初看似影響不大,隨著時間的流逝,偏離的效應開始浮現,身體狀態的偏離造就了疾病的產生。
生命的進程有它的軌跡,從受精卵開始分裂起一直到生命結束,一日又一日,年復一年,身體也有著一條身體狀態的軌跡,古書所說的「生」、「長」、「收」和「藏」,生長有生長的軌跡,青壯時期有著青壯時期的穩定軌跡,隨著年歲增加,也有老化的軌跡。身體是個複雜多系統的協同整合生物體,並不適合拆解分別看待,以生理指標來說,血壓有著一個血壓的時間軌跡,目前把血壓歸類在心血管系統,血糖也有血糖的時間軌跡,血脂肪也有血脂肪的時間軌跡,血糖血脂肪習慣被歸類到新陳代謝系統,認知能力也有著認知能力的時間軌跡,認知能力被歸類到神經和精神系統等等,身體狀態的軌跡是各種不同系統不同功能的軌跡的總和結果,身體各個不同系統的協同運作以達到身體的和諧平衡,不論中醫西醫都是有共識的,只是觀點角度不同而已,例如中醫用手足三陰三陽的十二經絡看人,比較像是功能性解剖觀點,而西醫則是以解剖器官系統觀點來看人,比較偏重結構解剖觀點。如果習慣用視覺來理解抽象的多系統平衡,不妨到YouTube網站上搜尋”Balance Oscar Winning Cartoon”,就可以找到Wolfgang Lauenstein和Christoph Lauenstein兩兄弟製作的卡通,充分表達平衡的概念,當某個功能偏離正常,其他不同的功能也會隨之變動以求協同平衡,各個不同的系統單元反應也都不盡相同,進入失控狀態,在人身而言也就是疾病,特別是現在和未來的醫學界的大敵-慢性病。
治病必求於本
舉例來說,大明是一位30歲青壯年男性,長年努力在工廠工作,容易暴露在工業污染的環境下,因為勞力的工作讓他三餐飯量很大,工作流汗很多讓他習慣含糖飲料一杯接著一杯,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以一般年輕人來說,並不見得會認為這種生活習慣有什麼不對勁,或者自覺不對勁也是一天一天就過去了。大明常常感冒或頭痛,只要感冒或頭痛一來,症狀比一般人嚴重,病程也比一般人久,大明自己都認為沒有下「重藥」就推不動他體質的病症。吃多喝多尿多的症狀開始出現了,大明沒有員工體檢的福利,所以沒有近期一般體檢的資訊。抽血檢查發現空腹血糖已經超過300mg/dL(現今糖尿病學會的標準是空腹血糖要低於100為正常,進來研究統計愈來愈多,有證據建議要低於87mg/dL,有些研究則建議低於83mg/dL),這已經是很嚴重失衡的狀態,而且這種偏離通常是以年來計算的,血糖的時間軌跡偏離了。上一層的原因是胰島素在身體作用失衡,胰島素功能不佳(胰島素阻抗)導致胰島分泌出更多的胰島素來努力維持血糖,過多的胰島素會刺激血管內皮增生,再合併其他作用之後,血壓就會開始上升,血壓這條時間軌跡也偏離了。隨著身體代謝異常的糖尿病狀態下,身體細胞處於飢餓狀態,身體為了提供血糖以外的能量路徑,三酸甘油脂的代謝也開始異常,三酸甘油脂的時間軌跡也偏離了。惡性循環之下的氧化壓力上升,膽固醇的時間軌跡也開始偏離。當大明開始接受藥物治療三高之後,大明原本身體的代謝異常同時氧化壓力已經很大,藥物也是需要身體代謝的,會不會更加重身體的氧化壓力呢?追蹤發現,血中尿酸也開始上升,尿酸的時間軌跡也偏離了…更何況大明並不積極改變生活型態。
如果可以把時間調回到過去,在早期的時候就把那偏離的軌跡調整回來,至少不偏離太遠,也就不至於後來這麼多複雜交織的失衡。在中醫最高典籍《黃帝內經素問》的《四氣調神大論》提到「是故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渴而穿井,鬭而鑄錐,不亦晚乎。」,以大明的身體狀況來說,這時候來處理「不亦晚乎」?以身體各個系統來看,要把檢驗出來的單一種數值治療到「正常」並不會太難,難的是各個系統之間的複雜交互作用常常是因人而異,就像是房子著了火一般,從這扇窗戶冒出的火可以壓制,火從另一扇窗冒出來,再壓制那一扇窗的火,火卻又從另一扇門衝出來,如果不知道火源,肯定是事倍功半,從火源下手處理,進而避免火源產生,觀念上是合於《黃帝內經素問》的《陰陽應象大論》所說的「治病必求於本」。
一顆藥解決你的病痛?
西方醫學的發展過程中,有些成就確實是劃時代的大規模改善人類健康,例如公共衛生下水道建立、疫苗發明和抗生素的發現等等,這些都是針對早期所苦的傳染病症。抗生素的發現和提煉成功治療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苦於感染症的士兵,這個成功經驗使得藥廠開發藥物的方向也從治療單一致病菌的藥物移轉擴展到非傳染病的領域,包含了急性慢性的病症。然而在眾多急慢性病症之中,常常找不到有病菌感染的證據,於是藥物的開發上就轉移到針對處理明顯或主要的症狀上面,在生物體內複雜的生物反應路徑上找到失靈的那個單一步驟,運用藥物在那步驟路徑上做影響改變,以期達到治療的目的。這在急性病症常常可以收到快速精準的療效,那麼在慢性病上呢?
慢性病的形成時間漫長,會因為不同人而有不同的多重病因盤根錯節,形成慢性病之後的症狀呈現也會因為不同人而有不同的症狀。以第二型糖尿病來說,除了控制血糖的藥物,可能還有控制血壓的藥,可能還有控制血脂肪的藥,可能還有控制尿酸的藥,糖尿病造成神經的退化損傷,可能還有便秘的藥,保持血路暢通的藥,關節退化的藥,甚至睡不著也開始服用安眠藥,這還不包括西藥以外的藥,這衍生出來的就是多重用藥問題,還有用藥是一直服用到老嗎?除了要理解身體複雜系統的交織複雜的問題以外,多重用藥在身體影響如何和藥物藥物之間的作用都需要釐清,大大增加了複雜程度,稍有不慎就容易落入「流散無窮」的窘境,不只是醫病二方的負擔,更是家庭和社會的負擔。
功能醫學的協助
傳統的西方醫學在處理急性病症收到的效果比較顯著,在慢性病的處理上反而相對弱些,容易陷入長期用藥和多重用藥的困境,再加上分工分科過細造成被人詬病的「不夠整體」,愈來愈多的傳統西方醫學訓練的醫師和醫療人員體會到這些困難,已經發展出用系統生物學(Systems biology)的模式看待身體和致病機轉,在生物醫學領域裡頭找尋病因,甚至是病因的病因,從根源處理。歸結根源,大致上起源於生活型態、環境條件和遺傳因素。
在診斷上並不否定既有的醫學知識系統,從問診和基本檢查得知病症在時間序列上的演進,醫病之間共同釐清完整病程的序列因果關係,醫者將生活型態上要注意的事項、先天遺傳上、誘發因素和加重因素分離出來,臨床上的病症透過消化吸收、防禦修復、能量、生物轉化排毒、循環運送、訊息傳遞和身體結構完整性等七大系統來做分析,找尋病症的根源,擬定出治療和保健追蹤的對策,這是邁向整體整合式的個人化醫學。
目前的科技並沒有辦法直接修改既定的遺傳基因來有效改變身體的健康狀態,那麼能否在不更動基因下來進行調控遺傳基因的表現呢?大自然的設計自有道理,就像是平衡的生態圈一樣,生物間彼此互有關係互相依賴,科學研究發現在食物中特別是植物的營養素,很多具有調控基因表現的能力,這可以解釋在生物醫學上為何同樣帶有相同的致癌基因會在不同的生活型態下有不同的結果,這是近來比較廣為運用在醫學上的表觀遺傳學(Epigenetics),也為環境、食物和生活型態在影響基因表現上找到證據。
在功能醫學領域裡很重視環境因素調整、生活型態改變食物營養攝取和吸收,都是可以修改基因表現的利器。在科學驗證下主張”Food is information. Food is medicine.”,食物帶有訊息可以修改遺傳基因的表現,食物可以治病,食療具有科學證據,也如中醫所說「藥食同源」。此外,愈來愈多生態學的研究發現,生物無法單獨生存,需要仰賴不同尺度的生態圈平衡,最耳熟能詳的就是腸道益生菌,目前已知除了出生當下和母親間的關係以外,最能有效改變調整腸內菌群的多樣性和穩定性就是飲食,這證實醫學除了個人化以外,還正在走向自然,「法自然」。
調整飲食、環境和生活型態就像是調整航道路線一般,愈早調整改變愈不會造成日後的風險。這時掌舵老大還在抓頭苦思,香港到底在哪裡?估算一下,在航行了預期的630公里之後,這麽區區一度的已經讓這艘船偏離香港11公里遠,如果還知道目的地在哪裡的話,就需要大角度調整了,早期小調整勝過日後的大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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